一张纸的美

节约而不奢侈，收敛自我而不放纵欲望，顺乎道义而有所节制，是美德。节约的价值不是肉眼所见的一滴水或一张纸，而是广阔无边的自然资源，是生生不息的精神传承。

第二届世界华文文学大会在北京日航酒店召开，我在会上惊喜地见到了东瑞先生。东瑞是香港文坛重要作家，在世界华文作家群中享有盛名，我在上世纪90年代初就知道他。那时候，东瑞倾力资助海南一个记者朋友去英国留学的事，让人感动，且从此传为佳话。20多年后能在这样的会议上相识，感觉甚是亲切。

东瑞先生年过六十，健步如飞，精神矍铄。与他同来的，还有香港知名出版人瑞芬女士，她笑容似花，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握手的刹那，我已对她心生好感。

文人人情一本书。我正好带了两本我的书，遂签上名分送给东瑞先生和瑞芬女士，请他们指教。

东瑞先生接过书，随手翻阅着。瑞芬女士也笑着收下了书，但随后便将我拉到一边。她将书很珍惜的捂在胸前，笑容可掬地说：“子君，非常感谢你送我书。但是，我的这本请收回。”我又惊又窘，一时哑默无语。瑞芬女士见我不解，也怔了一下，然后诚恳地解释起来：“我和东瑞是一家哩，你送给东瑞一本了，我也可以读的；再送给我，就相当于浪费了一本书。”啊！我真是太马大哈了，瑞芬女士是东瑞先生的夫人！我连声道歉，自己没有更深地了解东瑞先生。瑞芬女士并不介意，仍笑着，出主意道，可以将签名页小心地撕去再签给别人，这样可以节省一本书。但她马上又觉不妥，说这样也不好，不仅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张书纸，而且对我、对被赠者也不尊重。我喜欢这样的坦率，喜欢她的话传达出的纯净美好！

正在为如何才不浪费一张纸、不破坏整本书纠结，一个穿着欧式长裙、卷发飘飘的女子高喊着我的名字冲过来拥抱我。我又是一惊。她是凌洁！我20多年前认识的一个文学女青年。我灵机一动，请瑞芬女士签名将我的书转送给凌洁。这样既不浪费一页纸，也不破坏书的完整，又因瑞芬的签名而在一本书上同时有了作家和知名出版人的手迹，凌洁大为喜悦。

瑞芬女士这才如释重负。她说，她长期在香港生活，香港是繁华都市，更是文明之城。她自小就浸染了文明之风，注重节约，不愿意浪费哪怕是一张纸的资源，何况这么厚的一部散文集。多一个人读到，就多一个人享受到美——她相信书中的文字是美的。

因为这个赠书、转赠书的过程，我和瑞芬女士变得惺惺相惜起来。大半天里，两个人无论照相还是会见其他文友，都挨在一起，心境海阔天空。

其实，“节约一张纸”，这样的理念也早已在我的价值观里存在。我也从来舍不得浪费一张纸，平日我都会用废纸的空白面打印文字；手写日记，也必然将每一页纸写得满满当当，尽可能减少这种易耗品的浪费。在我的感受里，每一张纸的背后，都是一棵大树甚至成片的森林。我没有计算过一棵树能造出多少张纸，但树木对于造纸的重要性是早就深谙于心了。

勤俭节约是人类的美德。早在2500多年前，中国圣哲老子就在《道德经》第61章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老子将“俭”当成人生、治政的三宝之一。“俭”，即节约，亦含有约束、节制、节省、朴素之意。节约而不奢侈，收敛自我而不放纵欲望，顺乎道义而有所节制，是美德。俭，必然兵足将广，兵足将广，才能取胜于战。一句话，节俭能成就广大。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物资匮乏，百废待兴。周恩来总理倡导勤俭建国，“勤俭办一切事业”。这个“俭”字，就是节约、节俭，就是艰苦奋斗。

随着经济的发展、国力的强盛，人们头脑中的勤俭节约意识渐渐淡化了。岂不知“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贪恋财富、放纵物欲只会自招其祸。事实上，在物质越来越丰富，但自然资源越来越匮乏的时代，节俭的美德应该尤为宝贵。节约绝对不能只看到个体节约的一张纸、一粒米或一滴水。地球上60多亿人，一个人节约一张纸，全人类就节约60多亿张纸，是多少亩森林？一个人节约一粒米，全人类就节约60多亿粒米，可养活多少人？一个人节约一滴水，全人类就节约60多亿滴水，可以蓄成一条什么样的大江大河？凡此种种，可以节约多少资源？可以让多少贫困人口生活无忧？现在是大数据时代，如果能引用大数据对节约的数据进行统计，其结果一定会让人震撼！聚沙可成塔，集腋可成裘。著名的抗日爱国将领续范亭曾在他的《五百字诗》里这样写道：“节约虽有限，万合是十石，细流成江河，冲破东海岸。”此诗道明了节约的力量。几十年来，瑞芬女士和东瑞先生克己克俭，却将节约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资助朋友和发展出版事业上，成就了很多人的梦想，从道义上诠释了节约的价值。节约的价值不是肉眼所见的一滴水或一张纸，而是广阔无边的自然资源，是生生不息的精神传承。

此后，每每在微信里看到瑞芬女士的头像，我就会想起她那有如亚热带阳光一样透明的笑容，想起那次在华文文学会上的见面，想起我们关于“节约一张纸”及由此扩展开来的关于节约意义的探讨，心就变得超然。

节俭是文明的、美丽的、充满爱的价值观，它让世间万物变得熠熠生辉，价值连城。（王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