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兰求学记

“晋城，雅称瑞桐、泉安，位于闽东南沿海。自唐五代以来，人文与经济齐飞，海滨绉鲁与晋江经验交相辉映，城市化的进程提高城市形象和品位，五店市传统街区却让我们触摸着先辈的温度，创新与传承被诠释得很完整。晋城，像是一个穿着体面又有着优雅气质的商人或者哲人。”这是晋城电视宣传片的旁白，字正腔圆，感情丰富。商贩张阿兰手握遥控器，注视着电视，当然，他并不关心片子里的流光溢彩和古迹名胜，他的心绪全部在那个一晃而过的写着晋城中学的镜头。皱着眉头写着愁。

这天晚上，张阿兰把她这半年的积蓄拿了出来，手指沾着唾沫，数了一遍又一遍，4345元。他开始盘算着如何将这四千多元花到刀刃上，让每毛钱都起作用。校长两条软中华1500元左右，招生班主任得在追加一斤茶叶1000来块，就2500，剩下345元，就当打车的费用。 安排好，张阿兰将钱放回柜子里，锁好。可紧锁着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增添些许的失落感，因为这四千来块，每一分钱都被她的汗水浸湿，每一分钱都是她起早摸黑含辛茹苦的安慰。重要的是她心里没有底。张阿兰在房间踱了几回步，便洗刷准备睡觉。

刚躺在床上，张阿兰若有所悟立马起身，她想，谁帮我找到校长，找到校长后，谁帮我找到招生办主任，这些也要花些钱吧。他长吁了一口气，感觉胸口有些窒闷，便打开床头窗，夜空苍茫，晚风轻柔，远处的高楼、霓虹、商铺和车流一起组合成这座城市的繁华。张阿兰本就在这座城市投射的阴影下经营自己的幸福人生，然而今天，他觉得幸福有些曲折。她再度拿起那4345元，又重新分配了一下，从给校长的1500元总抽300元来搭校长的关系，再从给招生办主任的2500元里抽500元来搭关系。然而，找谁搭关系，张阿兰的联络薄里不是搬煤气的张大爷就是修摩托的孙小伙或是同样卖菜的李大婶。伸手不见五指，叫我如何看清你的脸，不给出难题吗？张阿兰那天晚上辗转到天亮。

二

第二天，张阿兰不到起床的点就已经整理好摊担出发了，她依旧将它准备好的瘦肉汤寄放在儿子就读学校的保安室里。儿子快中考了，她唯一有把握的是往儿子的饭盒里多加几个肉片。至于，能不能让儿子读上好学校，她自己就像是哑巴读梵文，看也看不来，说也说不出，很是焦灼。

菜市场上三姑六婆又开始在她的耳边狂轰乱炸，什么读得再好也没用，什么不趁现在以后就来不及了，什么找校长没用要找董事长，找董事长没有要找局长等等，张阿兰瞬间天花乱坠头昏眼花，像是汪洋中失去方向的船只。

张阿兰那天并没有把菜卖完，而是急匆匆地赶回家，这次她决定快刀斩乱麻。洗个头，换了身干净利索的衣裳，把柜子里的钱抓起，数了数钱，然后赶到百货商场，像个陀螺一样转了一圈，手里却什么也没拿，思想又开始斗争挣扎着，买烟吧，怕人家没抽，买茶吧怕人家不喝、买补品吧钱不够数、买土特产吧怕档次太低，买海产又怕太俗气……最后决定，送钱。因为张阿兰隐约想到一句话：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回到家，张阿兰打了个电话给住校的儿子。

“有吃饱吗？”张阿兰第一句话就问道普天下母亲都会问的问题。

“恩，很饱了。”

“天气是热，但被子也要盖，免得着凉。”张阿兰显得很关切，母亲对儿子，这应该是最真挚纯粹的关心和问候。

“有啦，还有事吗？我要晚自习了！”

“哦……没……，我只是……想问……”张阿兰吞吞吐吐。

“就问这些？”

“没有，我是想问你们校长在学校吗？”张阿兰还是问了，还没送礼，不过向儿子打听些消息，就跟做贼一样，张阿兰显得心虚。

“我只知道他每天都起来跑步，找他有事吗？”

“没事！”

张阿兰迅速挂掉了电话，像一个窃贼迅速捻灭主人家的灯火。她跟儿子通话如此紧张，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

又熬过了一个没有睡眠的夜晚。隔天起得更早。跟往常不同的是，张阿兰在镜子前停留的时间久一些，不拎菜篮子反学人家挽着挎包。走起路来不像是挽着包装淑女，更像是提着枪有气势，包了放着两个红包，她认为放着的是他儿子的锦绣前程。

三

张阿兰如愿找到校长，整个操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机会瞬间而逝，张阿兰立刻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往校长口袋里塞，并说道：“我儿子三年四班董家伟快参加中考了，他很喜欢晋城中学，希望您帮帮他。”话是送到了，但手一个哆嗦，红包掉在地上了，又立马弯下腰捡红包，没想到一紧张用力过猛，把老腰给闪了，整个人扑倒在地，挎包里另一个红包也露了出来，她赶紧用手紧捂住，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这些个动作跟成龙电影一样，紧张有些逗。

一旁的校长笑容可掬，将一身窘迫的张阿兰扶了起来，把红包都塞进了包里，招呼来保安带她到学校医疗室，确定无大碍后，便招呼张阿兰到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里的张阿兰简直就像个犯错误的学生，满脸通红，坐如针毡，双手摆在前面不是，放在后面也不是，一上一下显得不自在，仿佛两只手是多余的。一旁的校长却慢条斯理，烧水、洗茶杯、泡茶还参杂着笑容。看得出校长的每个工序都是在消除张阿兰的窘迫感。

“我……”张阿兰似乎想解释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大概了解了！”校长示意张阿兰喝茶，接着说道，“先不管董家伟的成绩如何，至少我知道董家伟有个勤劳、朴实而又正派的母亲，这是他经常在作文里出现的，他已经把你当信仰和精神支柱，但你今天的行为，无疑会伤害董家伟的心，这是其一；其二，现在考试制度科学严格，一碗水端平，就是要杜绝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为每个考生每个家庭负责，搭建一个公正公平的竞争平台；其三，可以说大部分的干部人员都是廉政奉公，恪守本分的，他们都有最基本道德和法律底线，寒群之马只是极个别，你们不能以偏概全，听风就是雨，这是很错误的认识。”

校长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你应该相信你的儿子，也应该相信实诚做人干净做事，远比成绩来得重要。”

张阿兰眼眶似乎有些泛红，手捶了几下包，郑重地跟校长道了声抱歉。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又被校长叫住，校长拿出这个月模拟考的成绩放在张阿兰面前，指着一个叫董家伟的名字，赫然写着：年段第三名。“没意外，晋城中学是董家伟的囊中之物。”校长说，“招生办主任那边还去吗？”

“不去了，倒数第三名也不去了!”张阿兰说得斩钉截铁。

回到家，张阿兰涅槃般地明白，很多事情和现状都是我们小人物自卑被害心理作祟，毕竟这是一个讲究法治和公正的社会，我们更需要一个阳光的心态她起身准备将包里的钱掏出来，结果手一摸，扑个空，心头便一阵冰凉，钱没了！

张阿兰的脸绿了马上朝着空气破口大骂：这个校长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竟把我的钱给骗了……还没骂完，家里电话响起，张阿兰接到，

“妈，是我！”

“什么事，儿子？”

“你今天找我校长都干些什么事啊？”

“没……有啊？”张阿兰开始支吾。

“刚才校长把两个红包拿给我，说是你落在他的办公室。”

“……”张阿兰竟无言以对。

回到餐桌前，张阿兰打开电视，又是晋城的城市宣传片：

“晋城，这个有着千年历史的文化古镇，这个有着闽南人爱拼才会赢的活力新城，这个政府廉明，百姓安乐的宜居家园，这个如清风莲韵一般的美丽城市……”

听到此，张阿兰两行热泪，瞬间落下……